蔷薇祟

《庸盦笔记》

驻英二等参赞官黄遵宪公度之弟，名遵路，字公望者，嘉应州诸生也。年三十馀，忽发狂疾，医调渐愈。越三年复发，人劝之服药，不应。谓所亲曰：「吾疾岂药所能治耶？自吾始疾，常见一白头翁，又为天神鬼魅之状，多方误我，耳目心口，皆束缚不能自主。此数月来，则宛然一十七八好女也，日就扰我，诚不知何孽？然幸勿语人，恐人疑我生平有遗行也。」又言：此女自道其姓名及像饰，甚悉。有时忽瞋目拊床曰：「幸吾有把鼻，不然者殆矣。」先是，公度从祖家有蔷薇花一株，或见其化为人，而其家有发狂疾者，乃移植于东偏，与公望居相近。而公望又发狂疾，家人疑此花为妖，议芟夷之。光绪十五年五月十七日，日加午，家人潜伐树，掘其根，将弃之野，公望不知也。忽于是时刺刃于腹，大叫倒地，创不甚深，越日而卒。

驻英国的二等参赞官黄遵宪的弟弟，叫黄遵路，字公望，是广东嘉应州的读书人。他三十多岁的时候，突然得了精神病，经过医生的治疗，慢慢好转。过了三年，他又复发了，别人劝他吃药，他不肯。他对亲友说：“我的病哪能用药治好呢？自从我开始发病，就常常看到一个白头发的老人，有时又变成天神或鬼怪的样子，各种各样地骚扰我，让我耳朵眼睛心里嘴巴都不能自由控制。这几个月来，又变成一个十七八岁的漂亮女孩儿，天天来找我，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？不过你们千万别告诉别人，怕别人怀疑我平时有什么不检点的行为。”他还说：这个女孩儿自己告诉过他她的名字和像饰，都记得很清楚。有时候她忽然怒目圆睁，拍打床铺说：“幸亏我有把柄，要不然就完了。”黄遵宪从祖上继承了一株蔷薇花，有人见过它变成人形，而且家里有人得了精神病，就把它移植到东边，离黄公望住的地方很近。黄公望又发了精神病，家人怀疑是这朵花作怪，就商量要把它铲掉。光绪十五年五月十七日中午时分，家人偷偷地砍断花枝，挖出花根，准备扔到野外去，黄公望并不知道。就在这时候，他突然用刀子刺向自己的肚子，大喊一声倒在地上，伤口不是很深，但第二天就死了。